第9章 首要目标——攻打加的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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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7年4月29日下午4时，阿兰胡埃斯的查理五世狩猎别墅的花园里风景迷人，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度过了愉快的下午时光。在新卡斯蒂尔的髙原，只有阿兰胡埃斯有美丽的鲜花和春光盎然的美景。每年5月初，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都会住在阿兰胡埃斯。加冕葡萄牙国王[1]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再也没有来过阿兰胡埃斯。他曾写下怀念阿兰胡埃斯的美景和夜莺歌声的诗篇。1587年，一离开马德里，他就赶到了阿兰胡埃斯。春日下午的阳光很适合治疗他的痛风。1587年4月12日，当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欣赏着美丽的鲜花，沉浸在阿兰胡埃斯的美景中时，伯纳迪诺·德·门多萨的信从巴黎传来了。信中说，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率领三十艘船从朴茨茅斯港起航。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目标很明确，即阻止西班牙舰队集结。他第一个目的地可能是加的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可能在花园逗留了很长时间，或他因严重的痛风早早上床休息了。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直到1587年4月13日早晨，他才看到伯纳迪诺·德·门多萨的信。然而，一切已经太迟。
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下午4时，威廉·伯勒船长登上了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威廉·伯勒是一名保守派军人，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副指挥官，指挥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金狮”号。威廉·伯勒是否响应了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号召，以及他在弗朗西斯·德雷克战舰的后甲板上看到了哪些面孔，由于没有记载，我们无从知晓。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场战时会议。此时，很多战舰在远处的水平线位置上只露出半个船身，因此，这场会议不是全员参加，与威廉·伯勒以往参加的战时会议不同。
情况一目了然。从低低的海岬处能清楚看到加的斯的轮廓。英格兰舰队趁西南风起航。弗朗西斯·德雷克身后的舰队与离开朴茨茅斯港时一样，气势如虹。在菲尼斯特雷角，英格兰舰队虽然因暴风雨分散，但整体航行速度依然很快，运气很好。一艘中型舰在暴风雨中失散，但途中截获了一艘葡萄牙轻快帆船。英格兰舰队离开里斯本的罗克角时有二十六艘船，其中四艘是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分别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金狮”号、“无畏”号和“彩虹”号。此外，还有可承载四五百吨货物的结实的盖伦帆船，船上载着能摧毁整艘船的火炮，以及三艘来自伦敦黎凡特的帆船，规模与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一样。由于黎凡特的贸易存在风险，船上一般装有枪炮武器，包括一些铁制枪炮和少量铜制枪炮。第二支英格兰船队有七艘战舰，承载量在一百五十吨到二百吨之间。执行侦察、纠察、派遣和岸上任务的轻帆船有十二艘。护卫舰和中型舰的承载量从二十五吨到一百吨不等，但所有船只能在公海上航行。除了大型划艇，西班牙人是否有足够的适合在西班牙所有水域执行任务的战舰，值得怀疑。
如果弗朗西斯·德雷克此前没有明确的计划，那么目前在里斯本，他的计划已经明确。他打算攻击的第一个目标是加的斯。从两艘尼德兰商船截获的情报称，里斯本停泊了很多英格兰船，都是冲着西班牙无敌舰队来的。此刻，在甲板上，弗朗西斯·德雷克问威廉·伯勒是否现在进入里斯本，还是等到第二天。
威廉·伯勒回答说应该要等到第二天清晨。等风停了，可以开会拟定一个计划。傍晚八时前在外湾停泊。
弗朗西斯·德雷克说：“我的意见是，虽然明天清晨才能进港，但我们不应该等。”
虽然其他人多次劝告，但弗朗西斯·德雷克代表了整个议政会的意见。威廉·伯勒返回“金狮”号，看见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向加的斯驶进，其他舰队紧随其后。他悲观地指出，自己一直不赞成这一行动。但只要其他舰船跟在后面，弗朗西斯·德雷克就不会在意所谓的秩序。弗朗西斯·德雷克深知出其不意的益处，他曾经用过类似的战术，现在依然坚持要用该战术。
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下午4时，加的斯镇从未如此放松。很多绅士和市民在观看喜剧巡回表演。在开阔的广场上，观众们都在赞叹翻跟斗的演员十分勇敢，杂技演员训练有素。来自各国的水手们涌上街头，走进酒馆。当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候，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已经缓缓停泊在海港上。加的斯镇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翻筋斗和杂技表演。英格兰前导舰几乎已经离开“赫拉克勒斯之柱”纪念碑，进入加的斯港。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和勇敢的巴斯克人允许英格兰船靠近加的斯港，但其他人认为绝对不可以，因为加的斯港的船太多了。此时，他们猜测，加的斯面对的敌人是法兰西人或英格兰人，甚至是可怕的弗朗西斯·德雷克。
幸运的是，由于加的斯港拥有防御工事，加的斯人最后同意让不明身份的舰队靠近港口。几天前，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率领八艘加莱桨帆船和一艘加里奥特桨帆船从直布罗陀赶来，悠闲巡视后到达了圣文森特角，与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会合。两艘大型划艇为了执行任务，在上湾离开了雷亚尔港。西班牙舰队的其他船在港口待命，离岸边的旧城堡很近。战舰必须以最好状态待命。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命舰队以商队形式横跨加的斯港，行至下湾，又派一艘加莱桨帆船驱逐停留在港口的陌生船。前去执行驱逐任务的西班牙舰船直冲而下，桨叶闪烁。手持火绳枪和手枪的士兵们稳稳站在艏楼上，铜制武器闪闪发光，西班牙王国的旗帜在桅顶迎风飘扬，意思是向对方致敬。接近对方的炮弹射程时，英格兰舰队开始射击。首先开火的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和其他前导舰。如果按照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习惯，紧接着他会命人升起英格兰国旗，然后从后甲板上向对方宣战，并发动猛烈攻击。
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
（154——588）
加的斯镇立即陷入一片慌乱。镇长以为英格兰人要洗劫小镇，就命妇女、儿童和老人前往岸边的旧城堡避难。加的斯镇的指挥官命人关上城门，不想让普通百姓妨碍战火。狭窄的街上没有其他出口，街道尽头的城门已经关闭。很多人向街道里面逃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封闭的镇子里，歇斯底里的号叫声此起彼伏，蜂拥的人群已经无路可走。等到加的斯镇的指挥官和街道与露天广场上的小镇居民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二十五名妇女和儿童遭踩踏而死。
与此同时，加的斯的守军迅速集结，宣称不管用什么武器，都要冲向战场。一支骑兵从南门谨慎前进，开始巡逻。因为没有分隔岩石和荒地的墙，所以加的斯人用一个点划分下湾和上湾。加的斯的镇长认为，英格兰人极有可能登陆。他派一支精锐步兵增援巡逻的骑兵，又派另一支步兵严守城门。从海湾传来的连续不断的炮轰声令人恐慌。
如果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率领更多西班牙战舰投入战斗，结果如何双方都很清楚。加莱桨帆船主宰海域两千多年，最终走向终结。加的斯湾的海战开启了海上战争的新纪元，大西洋对地中海战事的优势显而易见。这个观点虽然引人注目，但具有误导性。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是外观宏伟的大型舰船，船身长而倾斜，艏楼上挤满士兵和加农炮，航行速度很快，航行时无须考虑风力，至少在风平浪静的海域，运行和转弯就像在水里跳芭蕾舞一样灵活。尤其与其他加莱桨帆船同行时，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令人生畏。加莱桨帆船上的青铜撞角是海战致命的武器，可以剪断整排船桨或应付敌军从舰艇侧面的攻击。所有加莱桨帆船的船长都知道不能攻击正在行驶的重型帆船，因为船上的青铜枪炮会使船员在枪雨中丧命。加莱桨帆船体型很大，足以恐吓从事地中海贸易的小型商船。通常情况下，每艘加莱桨帆船上会配备五门黄铜火炮，其中四门用来攻击敌人，剩下的一门是舰首炮，炮弹有四磅到六磅重。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七艘战舰都是重吨位舰船，可以从船侧投射炮弹，射程很远。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所有战舰加起来的威力可能都比不上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七艘战舰。
加莱桨帆船的主要作用不是与载有重型排炮的舰船作战。除非敌方威力势不可挡，否则很难在船侧面攻击或打败加莱桨帆船。加莱桨帆船水位低，易受枪炮的攻击，因此，船上的枪炮数量很少。战争中，武装的商船比战舰更具优势，这一点在16世纪初的葡萄牙人与土耳其和埃及的战争中已经显露无遗。1586年，英格兰人见证了武装商船的威力。黎凡特的五艘高桅横帆船从东部港口返回，途经潘泰莱里亚，被西班牙西西里军队的十艘加莱桨帆船拦截。谈判无果后，西班牙人的加莱桨帆船与黎凡特的商船展开了一场激战。一艘黎凡特商船对抗两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最后，黎凡特商船将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打得落花流水，自己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在，黎凡特的三艘商船也跟随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抵达加的斯。弗朗西斯·德雷克说，即使西班牙有十二艘战舰，甚至二十艘，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的商船可以从浅滩躲避西班牙战舰的追击，或者偏离航向。此外，他率领的加莱桨帆船也可以对付西班牙的战舰。
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不确定何时发起攻击，但很快，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落后。英格兰战舰向他的舰船发起了猛烈攻击。他的战舰与英格兰舰队的距离超过了枪炮射程，无法进行有效反击。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战舰受到四面围攻，炮弹密如雨下。他率船逃离了加的斯港，然后再次返回，攻击英格兰较小的船。英格兰的高桅加莱赛战船船舷朝向他的舰船，用船侧炮发起了猛烈攻击。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舰船不得不再次逃离。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打阻滞战。最后，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被迫将船停泊在港口，趁机逃到了相对安全的上湾。他也许想诱骗英格兰的加莱赛战船撞击东边的暗礁。暗礁散落在靠近岸边的低湾。但英格兰的加莱赛战船并没有展开追击，迅速离开了。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舰船的前甲板受到重创，还有两艘船严重受损，勉强退到了圣玛丽亚港，躲避在下湾对面加的斯港北面四公里处的浅滩。弗朗西斯·德雷克以为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两艘船已经沉没。
在加的斯锚地，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感受到了加的斯镇的恐慌。河道中间堆积着各种船，约有六十艘，其中一些是准备前往里斯本加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包括五艘霍尔克船，像圆筒一样的货船满载酒和饼干。尼德兰的很多乌尔卡船曾加入西班牙舰队，现在已经不能航行，但还是被西班牙征用了。加的斯港是个繁荣的港口，来自地中海前往法兰西、尼德兰、波罗的海的船正在等待顺风向，打算前往圣文森特角；来自大西洋前往东部的船因为某些原因在此逗留，准备前往直布罗陀海峡；一些流浪的葡萄牙船满载货物，打算前往巴西。加的斯港是西班牙小镇赫雷斯的重要港口，不同国家的船满载美酒集聚此地。虽然英西敌对，但英格兰人对西班牙酒的痴迷没有受到影响。
为了躲避劫掠，停泊在加的斯港的商船拼命逃离。小型船很容易挤过旧城堡的防波堤，加莱桨帆船已经停泊在防波堤了。停泊在防波堤的其他船或吃水不深的船会冒险经由浅滩前往上湾躲避。但很多大型船由于没有足够的水手，或无法及时升起船帆，或被搁浅，或被搁浅的船堵住了去路，只能拥挤在一起，无异于羊入虎口。
除了一艘船，所有大型船都拥挤在一起。加的斯港的外缘有一艘七百多吨的大船，是专门为黎凡特贸易造的，船上装有枪炮等武器。这艘大船最初停泊在拉古萨，英格兰人按照船的线条将其命名为“阿戈西”。但“阿戈西”号属于热那亚，船长是热那亚人。现在，在返航途中，“阿戈西”号满载运往意大利的胭脂虫红、洋苏木、兽皮和羊毛制品，等待着潮汐转流，陆风清理出航道，再经过直布罗陀海峡返回家乡，因此，“阿戈西”号上的船员都在船上待命。“阿戈西”号的船长为什么决定参加战斗，我们不得而知。弗朗西斯·德雷克将加莱赛战船停泊在加的斯港，即将找到“阿戈西”号，结果发现“阿戈西”号正向英格兰的小型船开火。
“阿戈西”号商船遇到了强敌。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军舰占据了有利位置。“阿戈西”号在狭窄的水域无法灵活航行，被英格兰舰船轻而易举地击成了碎片。英格兰人并不满足，称有四十九门精良的加农炮沉入海湾，但没有办法挽救。“阿戈西”号沉没的时候，仍然燃着熊熊大火。我们不知道“阿戈西”号的船员能否逃生上岸，但弗朗西斯·德雷克一定不会营救他们，因为他不知道“阿戈西”号属于哪个国家。我们甚至不知道热那亚船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后来的结局。如果他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盖伦帆船的船长，一定会拼杀到底，与自己的战船同归于尽，其英勇献身的精神也会受到表彰。但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认为“阿戈西”号的热那亚船主不会因此感激这位船长。如果“阿戈西”号的船长能返回热那亚，或许会知道热那亚并未参加西班牙与英格兰的战争，也会明白一个道理，即与其船沉大海，不如从战利品法庭[2]要回一艘中立的船只。
沉没的“阿戈西”号停止了反抗。弗朗西斯·德雷克命令舰队停泊。船员们开始挑选弗朗西斯·德雷克想要的战利品和值得打捞的货物，并清理大船残骸。夜幕降临，第一批霍尔克船被拖走、焚烧或顺海水漂走。“阿戈西”号上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加的斯海湾，映照着加的斯的白墙。
在打捞战利品的过程中，英格兰舰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不时有炮声传来。整理战利品的英格兰船员们靠近加的斯港的时候，加的斯港的炮台仍在开火，但炮火只是为了阻止摩尔人登陆，而不是向英格兰舰队宣战。因此，英格兰舰队并没有回应。加莱桨帆船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夜幕降临，两艘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雷亚尔港，越过普恩托时，不管遇到谁都会向对方射击。有几次，英格兰舰队从侧面包围了这两艘船，驱走了它们。在炮火攻击下，两艘船迅速逃走，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了，向距离最近的英格兰舰载艇投射了小型炮弹。从圣玛利亚港出来的两艘加莱桨帆船也用同样的方法，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向英格兰舰队射击，并取得了一定胜利。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艘加莱桨帆船遇到了一艘葡萄牙轻帆船。葡萄牙轻帆船离英格兰舰队后方很远。还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两艘加莱桨帆船就迅速击毁了葡萄牙轻帆船。葡萄牙轻帆船鸣笛投降，但同时不断射击，好像自己是一艘盖伦帆船。很快，葡萄牙轻帆船成了加莱桨帆船的腹中物。两艘加莱桨帆船上的船员点燃了葡萄牙轻帆船的甲板，然后登船，发现船上还剩五名受伤的船员。他们将五名囚犯和战利品带回了加的斯。
据我们所知，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晚上，除了上述突发事件，加的斯的要塞和商船没有遭受任何损失。1587年4月30日星期四黎明，英格兰舰队完成了所有破坏任务。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舰队来到普恩托附近的新锚地。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夜晚，他看见西班牙舰队从普恩托锚地的水道逃走了。从虏获的水手口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得知上湾停泊着大量加莱赛战船，以及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大量私人财产。弗朗西斯·德雷克刚刚从上湾来到加的斯，打算到比斯开湾船厂运送枪炮和大量士兵。作为入侵西班牙港口的英格兰舰队的旗舰，在加的斯的突袭中，“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的损失是最大的。
加的斯对面，弗朗西斯·德雷克从“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战舰上下来后，上了自己的驳船。他组建了一支轻帆船和商船组成的船队。“王室商人”号是其中最大的船。在“王室商人”号的支持下，弗朗西斯·德雷克率小型船队向加的斯上湾驶去。他亲眼看见加莱赛战船燃起了熊熊烈火，轻帆船点燃了躲在普恩托背风处未离开的小船。在加的斯的背风处，其他船都逃离到了上湾。上湾有四艘停泊在浅滩和排炮后面的船，守卫着雷亚尔港。狭窄的圣彼得里海峡上有一座木桥，木桥将加的斯和陆地连接了起来。
上湾的一举一动都在守卫加的斯镇的人的紧密监视下。守卫加的斯镇的人一直高度警惕。相比加的斯港受到火攻的船，他们更担心英格兰舰队会登陆，确信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的小型船就是登陆的前兆。当英格兰的轻帆船靠近圣彼得里海峡入口处的时候，守卫加的斯镇的人认为弗朗西斯·德雷克会烧毁木桥，而且增援部队随后就会赶到。他们祈祷两艘加莱桨帆船可以将英格兰轻帆船赶走。
情况还不是太糟。从赫雷斯出发，经过彻夜行军，1587年4月30日黎明时分，一支英格兰步兵已经登陆。此外，英格兰骑兵两个小时后到达。加的斯海湾顿时人声鼎沸，军队经过之处尘土飞扬。远处响起了战争号角，黑暗中的枪口格外刺目，照亮了橘树的叶子。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竭尽全力营救，加的斯镇或许还有希望。
满怀希望的加的斯镇居民立即筹备起来。加的斯的两侧有大型的长重炮，炮管近十八英尺长，每门大炮重达数吨。长重炮能将十八英磅重的炮弹射出两英里远。如果加的斯港的长重炮也有这样的威力，那么局势可能会完全不同。此时，热情高涨的加的斯镇民兵将一门巨大的青铜炮拖到加的斯海湾对面的岩石高地。岩石高地俯视下湾的一切动静。加的斯海湾的对面是英格兰舰队，离青铜炮最近的是“金狮”号，只有一英里远。
“金狮”号船长威廉·伯勒————英格兰舰队的副指挥并不在“金狮”号上。威廉·伯勒对很多事感到不满，譬如分配酒和饼干等战利品。“金狮”号停泊在浅滩之间的狭窄通道上，完全暴露在西班牙加莱赛桨船和火炮船的目标范围内。英格兰轻帆船的行踪无法解释，很多英格兰舰船都向上湾驶去。最令威廉·伯勒不满的是，出发以来，英格兰舰队一直没有召开议政会议。弗朗西斯·德雷克没有打听清楚，也没有征询任何意见或发布正式命令，就率领英格兰舰队驶入了陌生的海港，陷入了未知的危险。威廉·伯勒率船紧随其后，认为这些都是不祥之兆。但他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现在，除了率领船队转移到海港，驶进海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所有战斗没有经过商议，没有参考地图，没有明确的命令，也没有比较不同因素，无视高级指挥官的反对意见，一切似乎都不合理至极。威廉·伯勒并不是想提醒其他人。弗朗西斯·德雷克没有指挥“朱迪斯”舰队前，威廉·伯勒就曾率领一支舰队打赢了波罗的海战役。威廉·伯勒并没有以英格兰舰队副指挥的身份自居，只想知道作战的计划。因此，他离开了“金狮”号，亲自去“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旗舰了解情况。
威廉·伯勒得知，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率领轻帆船和“王室商人”号船向加的斯湾上湾驶去。他虽然没有做任何评论，但表情说明了一切。他驱船而上，经过正在大火中燃烧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加莱赛战船，继续向海岸线方向前进，前去了解“王室商人”船队的情况。后来，有人告诉威廉·伯勒，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回到加的斯湾下湾。最终，威廉·伯勒在“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上看到了弗朗西斯·德雷克，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威廉·伯勒按捺住怒气，回到了“金狮”号上。
威廉·伯勒离开“金狮”号其间，海岬对面的炮手发现“金狮”号在自己的射程范围内，距离只有七百多码，甚至一门重炮就可以射中。正如“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上的炮手描述的那样，“随便怎样都能射中”。此时，西班牙舰队正在逼近，一颗炮弹就能将“金狮”号击成碎片，“金狮”号上的船员也会粉身碎骨。威廉·伯勒登上“金狮”号时，大副已经抛出船锚，准备向圣玛丽亚港行进，离开危险之地。威廉·伯勒同意了大副做法。击中船体会很糟糕，但如果击中桅杆，甚至击中弹药库，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到“金狮”号独自离开，脱离了英格兰舰队，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打算突袭“金狮”号。西班牙的六艘加莱桨帆船如果攻击一艘英格兰加莱赛战船，将会很有胜算。此外，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如果能追上“金狮”号，就会上演一出海上恶作剧。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追上了“金狮”号，然后散开将其包围，包围圈逐渐缩小。首先，最前面的两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同时开炮，然后像骑兵一样分两路离开，另外两艘船开始射击。威廉·伯勒想调转船头，侧面迎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与此同时，“金狮”号使西班牙的六艘加莱桨帆船表演了一段“水上舞蹈”，尽管当时没有人这么说。当时的风向一定是西南风，弗朗西斯·德雷克也一定看见了身处危险中的威廉·伯勒。他可以派“彩虹”号和六艘商船，或自己的轻帆船营救“金狮”号。由于“金狮”号的航向正好是顺风向，并且后有增援船队，威廉·伯勒开始反击，率领“金狮”号离开了加的斯海湾，从圣玛丽亚港切断了西班牙加莱桨帆船的去路，逼迫西班牙加莱桨帆船躲在了拉斯珀卡斯海峡的暗礁后面。在要塞与加的斯镇之间，威廉·伯勒率船用排炮攻击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守住了圣玛丽亚港。虽然后来的局势对威廉·伯勒不利，但没有人责备他。事实上，圣玛丽亚港是他精心挑选的，可以使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无法从暗礁后面出来。只要风向不变，西班牙人就不能冒着被切断退路的风险兵分两路。
比起威廉·伯勒所处的位置，弗朗西斯·德雷克更关心当时的风向。早晨的风断断续续，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一切准备就绪，英格兰舰队已经到达加的斯海域。风会将威廉·伯勒的船吹向低湾入口处，到那时，西班牙舰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目前，英格兰舰队已经摆脱西班牙小分队的追击，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来到舰队前面，旗帜鲜明，战鼓雷鸣。加的斯镇的炮轰已经是徒劳。在弗朗西斯·德雷克旗舰的前面，即“金狮”号曾经停泊的位置，英格兰舰队顺风离开了。
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没有一丝风。此次突袭令人尴尬，无果而终。但一些人认为没有结果就是最大的成功。1587年4月30日中午，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来到加的斯镇，带来了增援部队，共计三百多名骑兵和三千多名步兵。援兵会为加的斯镇遭受的无助和恐惧报复英格兰舰队。加的斯的两个港湾要塞枪炮的最大射程能击中英格兰舰船，以及一些已经被点燃的船。海岬的长重炮开始射击，目标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到来后，西班牙的军心大受鼓舞。卫戍部队将重炮炮口对准了海滩方向距离较远的“无畏”号和“王室商人”号船。唯一能在无风的水面上行驶的加莱桨帆船也开始跳“水上芭蕾”。海边的居民和水手在小船上装满易燃武器，点燃后让小船顺流而下，攻击英格兰舰队。在燃烧小船的配合和枪炮的掩护下，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占据了上风。西班牙人士气大涨。夜幕降临，小船上的烈火将加的斯照得如同白昼，此时的情形和1587年4月29日晚上一模一样。
一切努力已是徒劳。英格兰舰船停靠在狭窄的海域无法移动，周围都是浅滩和暗礁。无论是岸上的炮火还是水上的西班牙加莱桨帆船，甚至小型引火船，都没有一点杀伤力。英格兰舰船和水手都没有受伤。海岬的长重炮威力减弱，只是炮筒瞄准了目标。加的斯镇的排炮也没有什么作用。要知道，考虑到加的斯的武器水平，16世纪的炮弹非常昂贵。因此，人们不会在非战事情况下发射炮弹。炮弹的质量一般也不可靠，而且有很多可变因素。每门大炮的规格不仅不一样，使用的炮弹大小也不同。“风力”偏差、发射筒的直径差异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只有教科书里才能找到特定口径和特定长度的炮筒。此外，只有投放特定型号的炮弹，才能将炮弹投射出一定距离。事实上，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炮手也会犹豫不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射，炮口是否直接对准了目标，或发射到几百英尺外。如果炮弹在炮筒裂口处炸开，很可能炸死炮手和周围的水手。因此，远距离发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英格兰舰队能逃过加的斯的枪炮袭击，那么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西班牙舰队的武器落后和枪法不佳，以及英格兰舰队的航海技术和应变能力优于固守陈规地使用加莱桨帆船和引火船的西班牙舰队。英格兰舰队积极躲闪和周旋，在西班牙舰队靠近前赶走了对方的加莱桨帆船。也许是因为抛锚停泊，英格兰水手们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宽阔的弧线，摇摆正在行驶的帆船。最可怕的威胁是引火船。引火船十分灵活，或拖或挡或在浅滩烧毁。与此同时，弗朗西斯·德雷克开玩笑说西班牙人在为英格兰人工作，将自己舰队点燃了。1587年4月30日夜晚，英格兰人彻夜未眠，但结局令他们很欣慰。十二个小时后，英格兰人不再害怕西班牙人在岸上的炮火、加莱桨帆船的枪炮以及引火船的攻击。
最后，1587年4月30日午夜，陆上的风力变大，英格兰舰队乘风离开了加的斯海峡。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帆船紧随其后，一共八艘加莱桨帆船，包括小型商船、桨船、加里奥特桨帆船和两艘桨式帆船，还有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派去追击弗朗西斯·德雷克舰队的护卫舰。天亮后，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开火。因此，弗朗西斯·德雷克抛锚迎战。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迫切希望切断英格兰舰队掉队的船只，并不想接受英格兰舰队的挑战。他给英格兰舰队的指挥官写了一封信表示敬意，并赠送了美酒和甜肉。像传奇故事中那样，两位骑士交换礼物后，开始考虑交换俘虏。在平静的海面上，英格兰和西班牙的船前后摇动。一阵清风拂过，弗朗西斯·德雷克挥手告别，率领舰队驶向圣文森特角。
据弗朗西斯·德雷克估算，他在加的斯击沉、烧毁、俘获的船共计三十七艘，但自愿参加远征的绅士罗伯特·伦格认为“大概有三十艘”。加的斯镇的一位匿名意大利人也认为是三十艘。呈交给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文件上写着损失二十四艘船，总价高达十七万两千达克特。数字差异也许是因为人们计算小型帆船的数量不同，或者是否包括没有成功完成任务的西班牙引火船。分析了相关文件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说：“此次损失并不大，而且勇敢进攻的精神值得嘉奖！”
各种船遭受的物质损失巨大。如果一些商船保持中立，没有将船上的物资运往里斯本，将大量输送给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那么遭受的损失可能会小一些。乌尔卡船和尼德兰商船为西班牙舰队运送物资。宏伟的盖伦帆船是最令人畏惧的战舰。弗朗西斯·德雷克说，加的斯战役烧焦了西班牙的胡子。英格兰人并不认为他在吹牛。弗朗西斯·德雷克这句话的本意比听起来更谦逊。勒班陀战役后，苏丹人称：“威尼斯人击沉了我们的两艘战舰，只烧焦了我们的胡子。胡子还会再长出来，但我们占领塞浦路斯的时候，会砍掉他们的手臂。”在同一封信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向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讲述了加的斯战役，他写道：“我向您保证，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准备入侵英格兰……如果西班牙人招兵买马却没有人反对，那才是十分危险的事……这一举动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做了一些改变……但所有防卫准备都是权宜之计……我几乎不敢将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实力写下来。做好准备，加强海防！”然后，弗朗西斯·德雷克想了想，继续写道：“好好看守苏克赛斯港。”他驱船向圣文森特角驶去，深知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注解：
[1]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于1580年继承葡萄牙王位（1580——1598），称腓力一世。————译者注
[2] 战利品法庭，根据相关条款裁决海战中俘获的船是否合法，有权销售或销毁俘获的船，发配船上的船员。在海战中，如果俘获船属于中立国，战利品法庭会责令将俘获船归还船主。————译者注
1587年4月29日下午4时，阿兰胡埃斯的查理五世狩猎别墅的花园里风景迷人，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度过了愉快的下午时光。在新卡斯蒂尔的髙原，只有阿兰胡埃斯有美丽的鲜花和春光盎然的美景。每年5月初，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都会住在阿兰胡埃斯。加冕葡萄牙国王[1]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再也没有来过阿兰胡埃斯。他曾写下怀念阿兰胡埃斯的美景和夜莺歌声的诗篇。1587年，一离开马德里，他就赶到了阿兰胡埃斯。春日下午的阳光很适合治疗他的痛风。1587年4月12日，当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欣赏着美丽的鲜花，沉浸在阿兰胡埃斯的美景中时，伯纳迪诺·德·门多萨的信从巴黎传来了。信中说，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率领三十艘船从朴茨茅斯港起航。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目标很明确，即阻止西班牙舰队集结。他第一个目的地可能是加的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可能在花园逗留了很长时间，或他因严重的痛风早早上床休息了。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直到1587年4月13日早晨，他才看到伯纳迪诺·德·门多萨的信。然而，一切已经太迟。
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下午4时，威廉·伯勒船长登上了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威廉·伯勒是一名保守派军人，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副指挥官，指挥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金狮”号。威廉·伯勒是否响应了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号召，以及他在弗朗西斯·德雷克战舰的后甲板上看到了哪些面孔，由于没有记载，我们无从知晓。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场战时会议。此时，很多战舰在远处的水平线位置上只露出半个船身，因此，这场会议不是全员参加，与威廉·伯勒以往参加的战时会议不同。
情况一目了然。从低低的海岬处能清楚看到加的斯的轮廓。英格兰舰队趁西南风起航。弗朗西斯·德雷克身后的舰队与离开朴茨茅斯港时一样，气势如虹。在菲尼斯特雷角，英格兰舰队虽然因暴风雨分散，但整体航行速度依然很快，运气很好。一艘中型舰在暴风雨中失散，但途中截获了一艘葡萄牙轻快帆船。英格兰舰队离开里斯本的罗克角时有二十六艘船，其中四艘是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分别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金狮”号、“无畏”号和“彩虹”号。此外，还有可承载四五百吨货物的结实的盖伦帆船，船上载着能摧毁整艘船的火炮，以及三艘来自伦敦黎凡特的帆船，规模与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舰船一样。由于黎凡特的贸易存在风险，船上一般装有枪炮武器，包括一些铁制枪炮和少量铜制枪炮。第二支英格兰船队有七艘战舰，承载量在一百五十吨到二百吨之间。执行侦察、纠察、派遣和岸上任务的轻帆船有十二艘。护卫舰和中型舰的承载量从二十五吨到一百吨不等，但所有船只能在公海上航行。除了大型划艇，西班牙人是否有足够的适合在西班牙所有水域执行任务的战舰，值得怀疑。
如果弗朗西斯·德雷克此前没有明确的计划，那么目前在里斯本，他的计划已经明确。他打算攻击的第一个目标是加的斯。从两艘尼德兰商船截获的情报称，里斯本停泊了很多英格兰船，都是冲着西班牙无敌舰队来的。此刻，在甲板上，弗朗西斯·德雷克问威廉·伯勒是否现在进入里斯本，还是等到第二天。
威廉·伯勒回答说应该要等到第二天清晨。等风停了，可以开会拟定一个计划。傍晚八时前在外湾停泊。
弗朗西斯·德雷克说：“我的意见是，虽然明天清晨才能进港，但我们不应该等。”
虽然其他人多次劝告，但弗朗西斯·德雷克代表了整个议政会的意见。威廉·伯勒返回“金狮”号，看见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向加的斯驶进，其他舰队紧随其后。他悲观地指出，自己一直不赞成这一行动。但只要其他舰船跟在后面，弗朗西斯·德雷克就不会在意所谓的秩序。弗朗西斯·德雷克深知出其不意的益处，他曾经用过类似的战术，现在依然坚持要用该战术。
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下午4时，加的斯镇从未如此放松。很多绅士和市民在观看喜剧巡回表演。在开阔的广场上，观众们都在赞叹翻跟斗的演员十分勇敢，杂技演员训练有素。来自各国的水手们涌上街头，走进酒馆。当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候，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已经缓缓停泊在海港上。加的斯镇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翻筋斗和杂技表演。英格兰前导舰几乎已经离开“赫拉克勒斯之柱”纪念碑，进入加的斯港。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和勇敢的巴斯克人允许英格兰船靠近加的斯港，但其他人认为绝对不可以，因为加的斯港的船太多了。此时，他们猜测，加的斯面对的敌人是法兰西人或英格兰人，甚至是可怕的弗朗西斯·德雷克。
幸运的是，由于加的斯港拥有防御工事，加的斯人最后同意让不明身份的舰队靠近港口。几天前，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率领八艘加莱桨帆船和一艘加里奥特桨帆船从直布罗陀赶来，悠闲巡视后到达了圣文森特角，与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会合。两艘大型划艇为了执行任务，在上湾离开了雷亚尔港。西班牙舰队的其他船在港口待命，离岸边的旧城堡很近。战舰必须以最好状态待命。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命舰队以商队形式横跨加的斯港，行至下湾，又派一艘加莱桨帆船驱逐停留在港口的陌生船。前去执行驱逐任务的西班牙舰船直冲而下，桨叶闪烁。手持火绳枪和手枪的士兵们稳稳站在艏楼上，铜制武器闪闪发光，西班牙王国的旗帜在桅顶迎风飘扬，意思是向对方致敬。接近对方的炮弹射程时，英格兰舰队开始射击。首先开火的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和其他前导舰。如果按照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习惯，紧接着他会命人升起英格兰国旗，然后从后甲板上向对方宣战，并发动猛烈攻击。
胡安·马丁内斯·德·雷卡尔德
（154——588）
加的斯镇立即陷入一片慌乱。镇长以为英格兰人要洗劫小镇，就命妇女、儿童和老人前往岸边的旧城堡避难。加的斯镇的指挥官命人关上城门，不想让普通百姓妨碍战火。狭窄的街上没有其他出口，街道尽头的城门已经关闭。很多人向街道里面逃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封闭的镇子里，歇斯底里的号叫声此起彼伏，蜂拥的人群已经无路可走。等到加的斯镇的指挥官和街道与露天广场上的小镇居民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二十五名妇女和儿童遭踩踏而死。
与此同时，加的斯的守军迅速集结，宣称不管用什么武器，都要冲向战场。一支骑兵从南门谨慎前进，开始巡逻。因为没有分隔岩石和荒地的墙，所以加的斯人用一个点划分下湾和上湾。加的斯的镇长认为，英格兰人极有可能登陆。他派一支精锐步兵增援巡逻的骑兵，又派另一支步兵严守城门。从海湾传来的连续不断的炮轰声令人恐慌。
如果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率领更多西班牙战舰投入战斗，结果如何双方都很清楚。加莱桨帆船主宰海域两千多年，最终走向终结。加的斯湾的海战开启了海上战争的新纪元，大西洋对地中海战事的优势显而易见。这个观点虽然引人注目，但具有误导性。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是外观宏伟的大型舰船，船身长而倾斜，艏楼上挤满士兵和加农炮，航行速度很快，航行时无须考虑风力，至少在风平浪静的海域，运行和转弯就像在水里跳芭蕾舞一样灵活。尤其与其他加莱桨帆船同行时，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令人生畏。加莱桨帆船上的青铜撞角是海战致命的武器，可以剪断整排船桨或应付敌军从舰艇侧面的攻击。所有加莱桨帆船的船长都知道不能攻击正在行驶的重型帆船，因为船上的青铜枪炮会使船员在枪雨中丧命。加莱桨帆船体型很大，足以恐吓从事地中海贸易的小型商船。通常情况下，每艘加莱桨帆船上会配备五门黄铜火炮，其中四门用来攻击敌人，剩下的一门是舰首炮，炮弹有四磅到六磅重。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七艘战舰都是重吨位舰船，可以从船侧投射炮弹，射程很远。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所有战舰加起来的威力可能都比不上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七艘战舰。
加莱桨帆船的主要作用不是与载有重型排炮的舰船作战。除非敌方威力势不可挡，否则很难在船侧面攻击或打败加莱桨帆船。加莱桨帆船水位低，易受枪炮的攻击，因此，船上的枪炮数量很少。战争中，武装的商船比战舰更具优势，这一点在16世纪初的葡萄牙人与土耳其和埃及的战争中已经显露无遗。1586年，英格兰人见证了武装商船的威力。黎凡特的五艘高桅横帆船从东部港口返回，途经潘泰莱里亚，被西班牙西西里军队的十艘加莱桨帆船拦截。谈判无果后，西班牙人的加莱桨帆船与黎凡特的商船展开了一场激战。一艘黎凡特商船对抗两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最后，黎凡特商船将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打得落花流水，自己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在，黎凡特的三艘商船也跟随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抵达加的斯。弗朗西斯·德雷克说，即使西班牙有十二艘战舰，甚至二十艘，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的商船可以从浅滩躲避西班牙战舰的追击，或者偏离航向。此外，他率领的加莱桨帆船也可以对付西班牙的战舰。
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不确定何时发起攻击，但很快，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落后。英格兰战舰向他的舰船发起了猛烈攻击。他的战舰与英格兰舰队的距离超过了枪炮射程，无法进行有效反击。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战舰受到四面围攻，炮弹密如雨下。他率船逃离了加的斯港，然后再次返回，攻击英格兰较小的船。英格兰的高桅加莱赛战船船舷朝向他的舰船，用船侧炮发起了猛烈攻击。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舰船不得不再次逃离。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打阻滞战。最后，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被迫将船停泊在港口，趁机逃到了相对安全的上湾。他也许想诱骗英格兰的加莱赛战船撞击东边的暗礁。暗礁散落在靠近岸边的低湾。但英格兰的加莱赛战船并没有展开追击，迅速离开了。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舰船的前甲板受到重创，还有两艘船严重受损，勉强退到了圣玛丽亚港，躲避在下湾对面加的斯港北面四公里处的浅滩。弗朗西斯·德雷克以为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两艘船已经沉没。
在加的斯锚地，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感受到了加的斯镇的恐慌。河道中间堆积着各种船，约有六十艘，其中一些是准备前往里斯本加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包括五艘霍尔克船，像圆筒一样的货船满载酒和饼干。尼德兰的很多乌尔卡船曾加入西班牙舰队，现在已经不能航行，但还是被西班牙征用了。加的斯港是个繁荣的港口，来自地中海前往法兰西、尼德兰、波罗的海的船正在等待顺风向，打算前往圣文森特角；来自大西洋前往东部的船因为某些原因在此逗留，准备前往直布罗陀海峡；一些流浪的葡萄牙船满载货物，打算前往巴西。加的斯港是西班牙小镇赫雷斯的重要港口，不同国家的船满载美酒集聚此地。虽然英西敌对，但英格兰人对西班牙酒的痴迷没有受到影响。
为了躲避劫掠，停泊在加的斯港的商船拼命逃离。小型船很容易挤过旧城堡的防波堤，加莱桨帆船已经停泊在防波堤了。停泊在防波堤的其他船或吃水不深的船会冒险经由浅滩前往上湾躲避。但很多大型船由于没有足够的水手，或无法及时升起船帆，或被搁浅，或被搁浅的船堵住了去路，只能拥挤在一起，无异于羊入虎口。
除了一艘船，所有大型船都拥挤在一起。加的斯港的外缘有一艘七百多吨的大船，是专门为黎凡特贸易造的，船上装有枪炮等武器。这艘大船最初停泊在拉古萨，英格兰人按照船的线条将其命名为“阿戈西”。但“阿戈西”号属于热那亚，船长是热那亚人。现在，在返航途中，“阿戈西”号满载运往意大利的胭脂虫红、洋苏木、兽皮和羊毛制品，等待着潮汐转流，陆风清理出航道，再经过直布罗陀海峡返回家乡，因此，“阿戈西”号上的船员都在船上待命。“阿戈西”号的船长为什么决定参加战斗，我们不得而知。弗朗西斯·德雷克将加莱赛战船停泊在加的斯港，即将找到“阿戈西”号，结果发现“阿戈西”号正向英格兰的小型船开火。
“阿戈西”号商船遇到了强敌。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军舰占据了有利位置。“阿戈西”号在狭窄的水域无法灵活航行，被英格兰舰船轻而易举地击成了碎片。英格兰人并不满足，称有四十九门精良的加农炮沉入海湾，但没有办法挽救。“阿戈西”号沉没的时候，仍然燃着熊熊大火。我们不知道“阿戈西”号的船员能否逃生上岸，但弗朗西斯·德雷克一定不会营救他们，因为他不知道“阿戈西”号属于哪个国家。我们甚至不知道热那亚船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后来的结局。如果他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盖伦帆船的船长，一定会拼杀到底，与自己的战船同归于尽，其英勇献身的精神也会受到表彰。但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认为“阿戈西”号的热那亚船主不会因此感激这位船长。如果“阿戈西”号的船长能返回热那亚，或许会知道热那亚并未参加西班牙与英格兰的战争，也会明白一个道理，即与其船沉大海，不如从战利品法庭[2]要回一艘中立的船只。
沉没的“阿戈西”号停止了反抗。弗朗西斯·德雷克命令舰队停泊。船员们开始挑选弗朗西斯·德雷克想要的战利品和值得打捞的货物，并清理大船残骸。夜幕降临，第一批霍尔克船被拖走、焚烧或顺海水漂走。“阿戈西”号上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加的斯海湾，映照着加的斯的白墙。
在打捞战利品的过程中，英格兰舰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不时有炮声传来。整理战利品的英格兰船员们靠近加的斯港的时候，加的斯港的炮台仍在开火，但炮火只是为了阻止摩尔人登陆，而不是向英格兰舰队宣战。因此，英格兰舰队并没有回应。加莱桨帆船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夜幕降临，两艘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雷亚尔港，越过普恩托时，不管遇到谁都会向对方射击。有几次，英格兰舰队从侧面包围了这两艘船，驱走了它们。在炮火攻击下，两艘船迅速逃走，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了，向距离最近的英格兰舰载艇投射了小型炮弹。从圣玛利亚港出来的两艘加莱桨帆船也用同样的方法，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向英格兰舰队射击，并取得了一定胜利。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艘加莱桨帆船遇到了一艘葡萄牙轻帆船。葡萄牙轻帆船离英格兰舰队后方很远。还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两艘加莱桨帆船就迅速击毁了葡萄牙轻帆船。葡萄牙轻帆船鸣笛投降，但同时不断射击，好像自己是一艘盖伦帆船。很快，葡萄牙轻帆船成了加莱桨帆船的腹中物。两艘加莱桨帆船上的船员点燃了葡萄牙轻帆船的甲板，然后登船，发现船上还剩五名受伤的船员。他们将五名囚犯和战利品带回了加的斯。
据我们所知，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晚上，除了上述突发事件，加的斯的要塞和商船没有遭受任何损失。1587年4月30日星期四黎明，英格兰舰队完成了所有破坏任务。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舰队来到普恩托附近的新锚地。1587年4月29日星期三夜晚，他看见西班牙舰队从普恩托锚地的水道逃走了。从虏获的水手口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得知上湾停泊着大量加莱赛战船，以及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大量私人财产。弗朗西斯·德雷克刚刚从上湾来到加的斯，打算到比斯开湾船厂运送枪炮和大量士兵。作为入侵西班牙港口的英格兰舰队的旗舰，在加的斯的突袭中，“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的损失是最大的。
加的斯对面，弗朗西斯·德雷克从“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战舰上下来后，上了自己的驳船。他组建了一支轻帆船和商船组成的船队。“王室商人”号是其中最大的船。在“王室商人”号的支持下，弗朗西斯·德雷克率小型船队向加的斯上湾驶去。他亲眼看见加莱赛战船燃起了熊熊烈火，轻帆船点燃了躲在普恩托背风处未离开的小船。在加的斯的背风处，其他船都逃离到了上湾。上湾有四艘停泊在浅滩和排炮后面的船，守卫着雷亚尔港。狭窄的圣彼得里海峡上有一座木桥，木桥将加的斯和陆地连接了起来。
上湾的一举一动都在守卫加的斯镇的人的紧密监视下。守卫加的斯镇的人一直高度警惕。相比加的斯港受到火攻的船，他们更担心英格兰舰队会登陆，确信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的小型船就是登陆的前兆。当英格兰的轻帆船靠近圣彼得里海峡入口处的时候，守卫加的斯镇的人认为弗朗西斯·德雷克会烧毁木桥，而且增援部队随后就会赶到。他们祈祷两艘加莱桨帆船可以将英格兰轻帆船赶走。
情况还不是太糟。从赫雷斯出发，经过彻夜行军，1587年4月30日黎明时分，一支英格兰步兵已经登陆。此外，英格兰骑兵两个小时后到达。加的斯海湾顿时人声鼎沸，军队经过之处尘土飞扬。远处响起了战争号角，黑暗中的枪口格外刺目，照亮了橘树的叶子。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竭尽全力营救，加的斯镇或许还有希望。
满怀希望的加的斯镇居民立即筹备起来。加的斯的两侧有大型的长重炮，炮管近十八英尺长，每门大炮重达数吨。长重炮能将十八英磅重的炮弹射出两英里远。如果加的斯港的长重炮也有这样的威力，那么局势可能会完全不同。此时，热情高涨的加的斯镇民兵将一门巨大的青铜炮拖到加的斯海湾对面的岩石高地。岩石高地俯视下湾的一切动静。加的斯海湾的对面是英格兰舰队，离青铜炮最近的是“金狮”号，只有一英里远。
“金狮”号船长威廉·伯勒————英格兰舰队的副指挥并不在“金狮”号上。威廉·伯勒对很多事感到不满，譬如分配酒和饼干等战利品。“金狮”号停泊在浅滩之间的狭窄通道上，完全暴露在西班牙加莱赛桨船和火炮船的目标范围内。英格兰轻帆船的行踪无法解释，很多英格兰舰船都向上湾驶去。最令威廉·伯勒不满的是，出发以来，英格兰舰队一直没有召开议政会议。弗朗西斯·德雷克没有打听清楚，也没有征询任何意见或发布正式命令，就率领英格兰舰队驶入了陌生的海港，陷入了未知的危险。威廉·伯勒率船紧随其后，认为这些都是不祥之兆。但他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现在，除了率领船队转移到海港，驶进海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所有战斗没有经过商议，没有参考地图，没有明确的命令，也没有比较不同因素，无视高级指挥官的反对意见，一切似乎都不合理至极。威廉·伯勒并不是想提醒其他人。弗朗西斯·德雷克没有指挥“朱迪斯”舰队前，威廉·伯勒就曾率领一支舰队打赢了波罗的海战役。威廉·伯勒并没有以英格兰舰队副指挥的身份自居，只想知道作战的计划。因此，他离开了“金狮”号，亲自去“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旗舰了解情况。
威廉·伯勒得知，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率领轻帆船和“王室商人”号船向加的斯湾上湾驶去。他虽然没有做任何评论，但表情说明了一切。他驱船而上，经过正在大火中燃烧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加莱赛战船，继续向海岸线方向前进，前去了解“王室商人”船队的情况。后来，有人告诉威廉·伯勒，弗朗西斯·德雷克已经回到加的斯湾下湾。最终，威廉·伯勒在“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上看到了弗朗西斯·德雷克，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威廉·伯勒按捺住怒气，回到了“金狮”号上。
威廉·伯勒离开“金狮”号其间，海岬对面的炮手发现“金狮”号在自己的射程范围内，距离只有七百多码，甚至一门重炮就可以射中。正如“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上的炮手描述的那样，“随便怎样都能射中”。此时，西班牙舰队正在逼近，一颗炮弹就能将“金狮”号击成碎片，“金狮”号上的船员也会粉身碎骨。威廉·伯勒登上“金狮”号时，大副已经抛出船锚，准备向圣玛丽亚港行进，离开危险之地。威廉·伯勒同意了大副做法。击中船体会很糟糕，但如果击中桅杆，甚至击中弹药库，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到“金狮”号独自离开，脱离了英格兰舰队，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打算突袭“金狮”号。西班牙的六艘加莱桨帆船如果攻击一艘英格兰加莱赛战船，将会很有胜算。此外，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如果能追上“金狮”号，就会上演一出海上恶作剧。西班牙的加莱桨帆船追上了“金狮”号，然后散开将其包围，包围圈逐渐缩小。首先，最前面的两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同时开炮，然后像骑兵一样分两路离开，另外两艘船开始射击。威廉·伯勒想调转船头，侧面迎战西班牙加莱桨帆船。与此同时，“金狮”号使西班牙的六艘加莱桨帆船表演了一段“水上舞蹈”，尽管当时没有人这么说。当时的风向一定是西南风，弗朗西斯·德雷克也一定看见了身处危险中的威廉·伯勒。他可以派“彩虹”号和六艘商船，或自己的轻帆船营救“金狮”号。由于“金狮”号的航向正好是顺风向，并且后有增援船队，威廉·伯勒开始反击，率领“金狮”号离开了加的斯海湾，从圣玛丽亚港切断了西班牙加莱桨帆船的去路，逼迫西班牙加莱桨帆船躲在了拉斯珀卡斯海峡的暗礁后面。在要塞与加的斯镇之间，威廉·伯勒率船用排炮攻击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守住了圣玛丽亚港。虽然后来的局势对威廉·伯勒不利，但没有人责备他。事实上，圣玛丽亚港是他精心挑选的，可以使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无法从暗礁后面出来。只要风向不变，西班牙人就不能冒着被切断退路的风险兵分两路。
比起威廉·伯勒所处的位置，弗朗西斯·德雷克更关心当时的风向。早晨的风断断续续，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一切准备就绪，英格兰舰队已经到达加的斯海域。风会将威廉·伯勒的船吹向低湾入口处，到那时，西班牙舰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目前，英格兰舰队已经摆脱西班牙小分队的追击，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来到舰队前面，旗帜鲜明，战鼓雷鸣。加的斯镇的炮轰已经是徒劳。在弗朗西斯·德雷克旗舰的前面，即“金狮”号曾经停泊的位置，英格兰舰队顺风离开了。
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没有一丝风。此次突袭令人尴尬，无果而终。但一些人认为没有结果就是最大的成功。1587年4月30日中午，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来到加的斯镇，带来了增援部队，共计三百多名骑兵和三千多名步兵。援兵会为加的斯镇遭受的无助和恐惧报复英格兰舰队。加的斯的两个港湾要塞枪炮的最大射程能击中英格兰舰船，以及一些已经被点燃的船。海岬的长重炮开始射击，目标是“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到来后，西班牙的军心大受鼓舞。卫戍部队将重炮炮口对准了海滩方向距离较远的“无畏”号和“王室商人”号船。唯一能在无风的水面上行驶的加莱桨帆船也开始跳“水上芭蕾”。海边的居民和水手在小船上装满易燃武器，点燃后让小船顺流而下，攻击英格兰舰队。在燃烧小船的配合和枪炮的掩护下，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占据了上风。西班牙人士气大涨。夜幕降临，小船上的烈火将加的斯照得如同白昼，此时的情形和1587年4月29日晚上一模一样。
一切努力已是徒劳。英格兰舰船停靠在狭窄的海域无法移动，周围都是浅滩和暗礁。无论是岸上的炮火还是水上的西班牙加莱桨帆船，甚至小型引火船，都没有一点杀伤力。英格兰舰船和水手都没有受伤。海岬的长重炮威力减弱，只是炮筒瞄准了目标。加的斯镇的排炮也没有什么作用。要知道，考虑到加的斯的武器水平，16世纪的炮弹非常昂贵。因此，人们不会在非战事情况下发射炮弹。炮弹的质量一般也不可靠，而且有很多可变因素。每门大炮的规格不仅不一样，使用的炮弹大小也不同。“风力”偏差、发射筒的直径差异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只有教科书里才能找到特定口径和特定长度的炮筒。此外，只有投放特定型号的炮弹，才能将炮弹投射出一定距离。事实上，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炮手也会犹豫不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射，炮口是否直接对准了目标，或发射到几百英尺外。如果炮弹在炮筒裂口处炸开，很可能炸死炮手和周围的水手。因此，远距离发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英格兰舰队能逃过加的斯的枪炮袭击，那么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西班牙舰队的武器落后和枪法不佳，以及英格兰舰队的航海技术和应变能力优于固守陈规地使用加莱桨帆船和引火船的西班牙舰队。英格兰舰队积极躲闪和周旋，在西班牙舰队靠近前赶走了对方的加莱桨帆船。也许是因为抛锚停泊，英格兰水手们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宽阔的弧线，摇摆正在行驶的帆船。最可怕的威胁是引火船。引火船十分灵活，或拖或挡或在浅滩烧毁。与此同时，弗朗西斯·德雷克开玩笑说西班牙人在为英格兰人工作，将自己舰队点燃了。1587年4月30日夜晚，英格兰人彻夜未眠，但结局令他们很欣慰。十二个小时后，英格兰人不再害怕西班牙人在岸上的炮火、加莱桨帆船的枪炮以及引火船的攻击。
最后，1587年4月30日午夜，陆上的风力变大，英格兰舰队乘风离开了加的斯海峡。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的帆船紧随其后，一共八艘加莱桨帆船，包括小型商船、桨船、加里奥特桨帆船和两艘桨式帆船，还有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派去追击弗朗西斯·德雷克舰队的护卫舰。天亮后，西班牙加莱桨帆船开火。因此，弗朗西斯·德雷克抛锚迎战。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纳迫切希望切断英格兰舰队掉队的船只，并不想接受英格兰舰队的挑战。他给英格兰舰队的指挥官写了一封信表示敬意，并赠送了美酒和甜肉。像传奇故事中那样，两位骑士交换礼物后，开始考虑交换俘虏。在平静的海面上，英格兰和西班牙的船前后摇动。一阵清风拂过，弗朗西斯·德雷克挥手告别，率领舰队驶向圣文森特角。
据弗朗西斯·德雷克估算，他在加的斯击沉、烧毁、俘获的船共计三十七艘，但自愿参加远征的绅士罗伯特·伦格认为“大概有三十艘”。加的斯镇的一位匿名意大利人也认为是三十艘。呈交给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文件上写着损失二十四艘船，总价高达十七万两千达克特。数字差异也许是因为人们计算小型帆船的数量不同，或者是否包括没有成功完成任务的西班牙引火船。分析了相关文件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说：“此次损失并不大，而且勇敢进攻的精神值得嘉奖！”
各种船遭受的物质损失巨大。如果一些商船保持中立，没有将船上的物资运往里斯本，将大量输送给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那么遭受的损失可能会小一些。乌尔卡船和尼德兰商船为西班牙舰队运送物资。宏伟的盖伦帆船是最令人畏惧的战舰。弗朗西斯·德雷克说，加的斯战役烧焦了西班牙的胡子。英格兰人并不认为他在吹牛。弗朗西斯·德雷克这句话的本意比听起来更谦逊。勒班陀战役后，苏丹人称：“威尼斯人击沉了我们的两艘战舰，只烧焦了我们的胡子。胡子还会再长出来，但我们占领塞浦路斯的时候，会砍掉他们的手臂。”在同一封信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向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讲述了加的斯战役，他写道：“我向您保证，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准备入侵英格兰……如果西班牙人招兵买马却没有人反对，那才是十分危险的事……这一举动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做了一些改变……但所有防卫准备都是权宜之计……我几乎不敢将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实力写下来。做好准备，加强海防！”然后，弗朗西斯·德雷克想了想，继续写道：“好好看守苏克赛斯港。”他驱船向圣文森特角驶去，深知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注解：
[1]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于1580年继承葡萄牙王位（1580——1598），称腓力一世。————译者注
[2] 战利品法庭，根据相关条款裁决海战中俘获的船是否合法，有权销售或销毁俘获的船，发配船上的船员。在海战中，如果俘获船属于中立国，战利品法庭会责令将俘获船归还船主。————译者注